冯小刚:拍《回响》,两耳不闻窗外事

来源:人气:628更新:2024-10-16 01:56:55

《回响》不适合改电影,改的话损失的东西太多;也不适合改长篇电视剧,它不够那容量,让编剧往里兑水?我觉得不好。

复杂性是这个剧的一个特点,并不是情节有多复杂,而是人的心理和人性的复杂。

关键就是要把握两个原则,一是把小说语言转化成影视语言;二是案件线影响情感线,情感线又反过来影响着案件线,两条线交相呼应,形成了“回响”。

冯小刚最近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,源于一则谣言。

去年10月,网上传出冯小刚徐帆夫妇移民海外的消息,并有所谓的照片为证,一时之间引起网民热议。

尽管我们处在一个“有图无真相”的年代,但“三人成虎”的事件仍在不断发生。站在舆论中心点的冯小刚在朋友圈发文:“哥们儿吃不了西餐,在国内又有事业,电影拍的都是家国情怀,国家也有恩于我,我移哪门子民呢?”结束了这场闹剧。

但对他而言,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,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次。网络像一个巨大的流言搅拌机,横列在名人和观众中间,人们总是抱着“无风不起浪,子虚不乌有”的心态吃瓜看热闹,当事人有苦难言。

凑巧的是,冯小刚彼时正在制作的剧集《回响》,讲的就是一个关于谎言的故事。这是他继《北辙南辕》之后,执导的第二部网剧。

《回响》在2021年年底开机,2022年2月17日杀青,并于昨晚(3月16日)在爱奇艺上线。冯小刚近些年来频繁转换题材,《回响》与《北辙南辕》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。

冯小刚喜欢亲力亲为,既然挂上了导演的名字,他就把工作做得有始有终。《北辙南辕》时他对我们说,“年轻时候是顺势而为,现在是顺心而为。”

《回响》开播前夕,影视独舌又一次拨响了他的电话,听他讲起了《回响》的诞生始末。

以下,是冯小刚的自述。

十三集,正正好

2021年的时候,有一个《人民文学》的编辑给我推荐了一本小说。我一看,嚯,还挺厚,名字叫《回响》。

一开始没顾上看,到春节的时候他们开始催我了,我说那就读呗,没想到一口气看完了。看完后心里一琢磨,我得把这故事拍出来。

一是因为它的“缠绕叙事”,表面上写的是一个悬疑案件,实际上有很多的情感交流,这点很吸引我。二是拍《北辙南辕》的时候,我和爱奇艺的合作一直非常愉快,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,怎么也得再来一把。

除此之外呢,拍《北辙南辕》让我知道了一件事儿,就是我现在拍不了特别长的剧。到了这岁数,真正在一线的工作热情恐怕也就两个月,超过这个数,注意力容易涣散。

《回响》不适合改电影,改的话损失的东西太多;也不适合改长篇电视剧,它不够那容量,让编剧往里兑水?我觉得不好。

现在不是流行悬疑短剧吗?我就拍十三集,正正好。

定下来之后,我就去动员小说的原作者写剧本,过程中我发现一事儿,写小说的好像都特别抵触写剧本。《回响》的作者叫东西,以前有过把小说改成剧本的经历,他说那个过程很痛苦,写完了之后给人看,结果制片人、导演、演员全出来提意见,你一言他一语的,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。有些人说的他不是很赞同,但也懒得辩论。

我说这可不行啊,原著作者才最知道小说的干货是什么,哪些是他在意的东西,况且他还有做编剧的经验,功底和技巧还是在的,换个人来还真不一定有那味道。

看我这么坚持,他也就同意了,但还是提了一个要求:我就写一稿,别反复折磨我。

但其实他还是挺负责任的,最终写了两三稿,最后的成品已经很接近拍摄本了。拍摄时现场有时会根据场景和演员的状态临时做一些调整,我不可能到那时还麻烦人家,所以我又找来了一个年轻编剧,叫张耀之,之前在《北辙南辕》里和我合作过。

拍《北辙南辕》的时候,有很多演员过来客串,不少戏都是临时写的,这次的《回响》也有很多好朋友助阵,像黄轩、张嘉益、管虎等等,但他们的戏都是原来剧本里就有的。

从小说到剧,我把逻辑放第一位

《回响》原著的叙事结构,很有特点,奇数章讲案件,偶数章说情感,最后案件线和情感线在一章中汇合。

东西用大概三个多月的时间写完了十集的剧本,后来拍出来是十三集。他一开始把双线平行的结构给保留了。我觉得这样处理不太妥当,观众应该还是对案件更感兴趣,而情感线是有门槛的。我就跟他说,小说可以这样写,剧没法这么拍,就不要用这种结构给自己下绊子了。

他很尊重我的意见,就又修改了一稿,让案件线和情感线像拧麻花一样融在了一起。

改编过程中当然还有很多波折。小说写起来很自由,比如写主人公在吃饭的路上碰到一个事儿,这事儿他能给你写出一万字,而且掺杂着大量的个人回忆。拍剧能这么拍么?

有时候还会出现一些逻辑上的问题。在一些细节上,小说通过文字很容易让观众理解,但一影像化,问题就来了。

比如说,小说里写,张三来找李四,一大早就来了,夜里才走,然后第二天又来了,持续了一个星期。观众读着挺明白吧,但我怎么拍?总不能一连拍七个他敲门的镜头吧?

再说对白,小说里俩人躺床上说话,你一句我一句,能说十页纸,但你要是一场戏拍十页纸,观众就受不了,所以一定会有大量的压缩。

其实拍《我不是潘金莲》的时候就遇到过这些问题,所以我习惯把工作做在前边。

关键就是要把握两个原则,一是把小说语言转化成影视语言;二是案件线影响情感线,情感线又反过来影响着案件线,两条线交相呼应,形成了“回响”。

希望观众能看到城市的包浆

冉咚咚这个角色的第一人选就是宋佳。

当初我看完小说后,就把它发给了宋佳,说你看看这小说,我感觉你挺适合演冉咚咚的。大概也就十天左右,她就来信了,说没问题,我愿意演。

我选演员有一个经验体会,当导演把剧本给了演员之后,如果15天他还没有给你回信,那你基本上不用再问他。假如他觉得剧本不错,通常会在看完的第一时间跟你通电话。但凡没有,那他可能不太喜欢这个人物,但碍于情面,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拒绝,才会拖着。

王阳是老熟人了,在《北辙南辕》里就合作过。那个剧播完后,观众对他的好感度还挺高,恰好《回响》里的慕达夫,是一个写文学评论的教授,我觉得演员里有这个形象气质的不多,王阳就是其中一个。跟他一聊,他答应得也挺痛快。

其实从这部剧的选角就能看出我的一个习惯,上一部戏刚跟谁合作过,我筹备下一部戏时马上就容易想到这个人。王阳是这样,朱雨辰、啜妮也是如此。朱雨辰演徐山川,是凶杀案里的一个关键人物,啜妮演徐山川的老婆。

吴优和包贝尔以前没有合作过,但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,尤其是包贝尔,我记得他来的第一天我就他跟说,咱们能不能在这部剧里,不抖任何包袱。

他以前演的喜剧多,我希望他不要把习惯带到《回响》里来,这终究还是一部严肃的悬疑剧。包贝尔的悟性很高,果真就收起来了。

我一直以为,演员的表现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导演的要求,导演要跟他们说清楚,希望他往哪个方向去。因为如果你不做任何要求,他可能就用最习惯的方式演了,但当你要求了,他也有悟性,呈现出来的肯定不一样。

所以有人说,没有不好的演员,只有不好的导演。

演员定好了以后,我们就给爱奇艺提报了上去,获得了他们的认可,而另一边,剧组也迅速动了起来。

应该说,《回响》的预算比较充裕,我觉得既然有这条件,咱们就搭景,这样一方面不用去抢景了,剧组就比较气定神闲,另一方面搭出来的质感也好。

等到正式拍摄时,觉得这决定还真是做对了。你比如说,冉咚咚和慕达夫之间有大量的对手戏,语言交锋比较多,俩演员演得又挺好,很给劲儿,所以我就喜欢用长镜头,让他们的交锋变得非常连贯。要是说两句话就换一个机位,容易破坏整体感。

冉咚咚和慕达夫住的是一个120平米的大两居,我们就按照这个真实尺寸搭的。如果是实景,那就没法拍了,机器都架不开,但搭景的话,周围都是活的景片,随时能拆,给拍摄带来了很大的便利,尤其让我们的运动长镜头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。

所以我拍得很嗨,有时候一页纸的台词可能一个镜头就拍下来了。长镜头的优点是连贯,缺点是容易顾此失彼,就是在镜头运动的过程中失去焦点,不知道该以谁为主了。好的长镜头应该是既连贯,又有每个演员的细节,想做到这一点就得动脑子,摄影师现场该怎么走位,演员的节奏是怎样的,必须合理,不能盲目上阵。

我和赵小丁合作过《只有芸知道》和《北辙南辕》,很默契,这次又把他请来担任摄影指导。他很有经验,效率也高,经常是演员到现场后排练,走位过程中,就形成了拍摄方案,小丁那边的光和摄影机的位置也到位了。

当然和《北辙南辕》相比,这次的《回响》在影像风格上还是有些不一样,更偏写实。以前我以为,观众可能爱看一些比较理想化的东西,后来发现不一定是这么回事儿,越现实的东西,可能反而才是最吸引观众的。

所以为什么120平的房子一定要严格按照尺寸来搭,就是希望尽可能地规避悬浮感。

外景也很丰富,这次我们去的是海南岛,这地儿我一直很喜欢,冬天在这里拍摄,气候宜人,场景也很适合。比如说五指山的山区,还有新老城区的交界,有原始森林,也有大海。它最具特色的椰子树反而是我们所规避的,热带的风貌倒不明显。

这是我拍城市时的一个理念,我不喜欢拍一个完全的新区,虽然路宽、干净,绿化带做得也好,但拍出来就很无聊,反而一些老城区的小巷子,拍出来很有质感,也有意思。我希望观众能通过《回响》这部剧,看到一些城市的包浆。

人间情感

人生在世,总要学着处理各种情感关系,亲子的,夫妻的,朋友的,同事的,甚至是情敌的。在某一瞬间,它或许就只是一段微末的情感,但若是放在人生的维度上,它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人物的命运。这也是一种“回响”。

复杂性是这个剧的一个特点,并不是情节有多复杂,而是人的心理和人性的复杂。我一直认为,很多名著之所以成为名著,就是因为写出了这种复杂性,我希望能在这一方面做一些尝试。

比如说徐山川和夏冰清之间的关系,一开始观众可能以为是这样,但发展到后来才发现,喔原来是那么回事儿。

冉咚咚是一个理想主义者,在情感上是一个完美主义者,对爱情非常有信仰,所以她每时每刻都在对丈夫进行审视。那么这种偏执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呢?其他人的选择又是何时种下的因?这是《回响》一直在追问的。

我觉得这是一个能让观众引起共鸣的角色,就是说一个女性,既要突破案件的重重迷雾,又要克服情感的谜团,还要战胜自身的轻度抑郁,她怎么能做到呢?

但她还偏就做到了,这个过程,应该能让很多有所经历的人产生代入感。

慕达夫则是一个谜团,冉咚咚怀疑他对婚姻的忠诚,他就一直解释,解释多了,他自己懵了。这是一个在叙述中迷失的人物。

我们也在这个人物身上做了一点小设计,通过他给观众出了一道心理测试题,就是你认为他有没有出轨?不同经历的人,可能会有不同的答案。

还有他们的原生家庭,我以前听过一句话,说有些人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。那么夏冰清、冉咚咚这些人又在原生家庭中有过哪些遭遇?别人以为这些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,都多少年了。但其实不然,无论多小的创伤,都会在他们日后面对困境时,一一投射出来。

我希望在强情节的悬疑之外,这部剧也能在情感上带给观众更多的思考。这两年我没有其他的杂事,全心投入到这么一部剧的创作中来,两个月的拍摄期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。现在它冒着热气上桌了,品质几何,请您上眼。